陇东南：祖庭深深（宝鸡　吕向阳）

    　甘肃省城的人把天水、平凉、庆阳和陇南四个地市，统称陇东南。与关中相比，她虽然只能算上白菜帮子，但在甘肃却是名副其实的“上上田”和“金银山”，“金天水，银平凉，实在不行到庆阳”这句民谣，或者是这方圣地热土最好的概括。陇东南横跨黄河长江流域，泾河渭河白龙江穿梭其间，旱原丘陵高山屏风次第，风光秀美，空气清新，比如天水距宝鸡虽只有百余公里，但空气清纯得像进了森林、草原，而平凉、庆阳、陇南就更少污染，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是一幅时下少见的农耕画卷。今年春季，阴霾像锅盖一样扣在关中上空，凡人无不惊呼：“连一口干净的气也吸不上，要钱干什么！”这时候我想，当个陇东南人，未必不是天大的福分。

　　走进陇东南，不难发现，除了救命的药材、糊口的土豆与珍稀的油气资源外，那里至今保存着大量的史前文明碎片，珍藏着无数的醉人传说，掩埋着鲜活的历史标本，甚至连方言都散漫着先秦的腔调、汉唐的音韵。从这个角度看，地偏人稀、贫穷落后并非一无是处，瑰丽的人文宝藏，往往像敦煌洞窟一样，总是远离着繁华与喧嚣。

    　陇东南是中华文明的源头，是华夏的根脉与老家。从伏羲辨识阴阳、女娲炼丹补天到后稷族裔北迁、秦霸西戎，陇东南始终蕴蓄、放射着智慧之光，可以说她是周秦王朝的摇篮，也是长安成为皇权中心之后，养育着十三个朝代的奶妈。因为长安城里巨大的消费，人力、物力的供应和输送，陇东南首当其冲——勾心斗角、富丽堂皇的宫殿的栋梁之材，多来自“西山木”，抵御外族入侵确保京都安泰的第一道狼烟墩，皆修筑在庆阳至陇南一线，而陇东南为朝廷输送的文臣武将，更是繁若星辰。同样，每当长安遭遇兵荒马乱，逃难的人流摩肩接踵，拖儿带女涌向起先瞧不起的陇东南，扑向窑洞，钻进森林，像荠荠菜一样紧贴着贫瘠的土地。

　　陇东南是中国本教的发源地。一片不大的大地湾遗址，承载着远古先民的足音；一条不大的渭河，流淌着生生不息的《易经》；一座不大的崆峒山，吸引着黄帝天子不耻下问。于是，儒家来了，道家来了，佛教来了，羌人来了，吐蕃来了，回鹘来了，波斯来了，他们都带着成名成家成仙成佛的梦想，在那里诚心诚意接受神山圣水的检验……如今，像散落珍珠似的三教庙宇，恭敬着山川神灵，挽抱着遗民赤子，诉说着沧海桑田。眼下，这里与发达地区相比落伍了，蓝色文明试图替代黄土文明，孰料陇东南有她柔韧的秉性、仁慈的胸怀、与生俱来的执著——中国梦在那里根深蒂固，黄种人永远不可能变成白种人。

    　陇东南是一个厚道的汉子。山高、沟深、天旱，风多、霜重、地薄，靠天吃饭，守望相助，使得他们天生缺了许多“鬼心眼”，格外轻财重义，对朋友恨不得把心掏出来，所以能经得起风雨摔打、时间考验。他们喝起酒来撼天动地，生怕让人说做事不痛快。他们说话慢条斯理、瓮声瓮气，每吐一个字好像都在俭省节约。他们不张扬高房大瓦，不标榜吃喝穿戴，却在供子念书、收藏字画上不遗余力。于是，陇东南的民间艺人能工巧匠多如憨厚的毛驴，字画之乡名不虚传。

　  　陇东南是一个秀美的淑女。有道是女人一白遮百丑，男人以诚遮百丑，淑女之秀既在外表更在内质。走进陇东南，姑娘个个天生丽质，窈窕端庄，红颜皓齿，天水的“白娃娃”家政品牌，如山丹丹花艳得令人陶醉，成了大江南北的“抢手货”。平凉、庆阳的女儿则在相夫教子、传承女红上别开生面，治家以礼，为人以善，处世以雅，永远羞于做“胸滔滔”、“甘露露”那样轻薄的营生。

    　有了文化底色，有了淳朴的民风民俗，陇东南自然如烂漫山花引来了无数诗人采蜜，诗人把陇上风情写进《诗经》，记上《陇头吟》，刻入《蜀道难》。打开诗卷，鱼草绕着溪水，水质泛着本色，泥土飘着香味，河畔黄牛在悠闲地啃草，牛铃敲碎了晨曦，公鸡衔来了朝阳，卖豆腐的叫声熟悉而洪亮。翻开史册，在这片土地上留下足迹的是三皇五帝、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成吉思汗，扬名千秋的是六出祁山、得陇望蜀、摩崖石刻、丝绸之路……特别一提的是，陇东南是一个药材库，多产名药，多出名医，整理与著述针灸经典《甲乙经》的皇甫谧，为后世奉献了诊治百病的皇皇巨著，至今，那里的人们家家都留存着数十套养生秘方和诀窍，比如，母鸡将蛋下在窝里后，老太太赶紧用来暖眼睛，一生没用过眼药的人比比皆是。

　　陇东南是关中的门户和后院，也是争夺龙椅的古战场，更是一条招回中国迷魂的红飘带。犹记当年，习仲勋在此发动两当兵变，徐海东率领红二十五军踏开血路，中央红军陕甘支队冲破腊子口，在哈达铺缴获的一张旧报纸上找到了刘志丹拥有陕北根据地的齐天喜讯，这如同天神指路，为毛泽东“北上”战略点亮了指路明灯，然后才有了“更喜岷山千里雪，三军过后尽开颜”的动地诗篇。而平凉庆阳，在“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的豪迈长征后，既是守护陕甘宁边区的红色前哨，又是供养边区的鞋坊、布坊、纸坊、药坊、铁坊与大粮仓。有人说，红军走过的地方、毛泽东长征过的地方，地下都埋藏着天然宝藏，都挖出了比金子还昂贵的石油。这或者是上苍奖给陇东南子孙的金牌，或者是共产党人回报老区人民的厚礼。是的，风水轮流转！深藏了斯亿年的油海、气海、煤海，是该为它们的老庄主出来亮亮宝贝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