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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镜(宝鸡 冯殿礼)

编辑:张秦 来源:宝鸡杂文散文荟萃 发布时间:2012年06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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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抽屉里珍藏着一副眼镜。每当看见它,就勾起了我对六十年代一件往事的回忆。

       秋日的夜晚冷飕飕的。天空布满乌云,星星和月亮不知躲藏到哪里去了?豆大的雨点从夜幕上不停地滚落下来,砸在路上一片一片的水洼里,溅起了一簇簇水花。

       下了晚自习,我冒雨跑回家,时钟已是十点三刻。我脱掉湿漉漉的衣裤,看见裤腿上溅满了黑泥点子。妈妈帮我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我看书的时候,才发现我的眼镜不见了。我翻遍了所有的衣兜和挂在墙上的书包,眼镜还是未见踪影。我猜想:眼镜,大概是在刚才回家的路上跑丢了。

       我穿上破旧的雨衣,带上手电,冲出家门。母亲问我:“殿礼,你上哪儿去?”“妈妈,我的眼镜丢在回家的路上,我去找找!”我十分着急地说。
“我跟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
“看这孩子,真叫人操心!唉——”

       我听见母亲一声叹息,回头一看,她站在家门口,屋里的灯光把母亲瘦弱的身影印在她脚下的泥水中。

       从家到学校,足有二里多路。沿路经过十字路口、火车道,拐四个弯,还经过路旁不远处的一片坟茔和一口水井。

       我顶风冒雨,用手电照着,睁大眼睛,沿着回家的路,一段路一段路地寻寻觅觅,似乎每一段路都有可能找到眼镜。

       秋日落雨,时至十一时,行人越来越少。尤其从家属院前面的十字路口向南行走,路弯路滑,难以行走。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走着,找着,找着,走着。

      当我走近路西不远处那片坟茔的时候,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五、六十年代,父亲厂里亡故的工人和家属都埋葬于此。那一座座坟茔在路灯、车灯的照耀下忽明忽暗,时隐时现,像一个个大小不一、高低不齐的黑面窝头。一只只流浪狗和野狼穿梭其中,时而传来一声声凄厉的犬吠狼嚎,时而传来火车车轮滚动的轰鸣声。

       眼见恐怖情景,耳听着尖厉的犬吠狼嚎,令人毛骨悚然。我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浑身颤抖起来。回首一望,看见一个打着雨伞的人远远向我走来,还传来“殿礼——殿礼——”那熟悉的呼唤声音。我透过风雨,定睛一看,是我年过半百的母亲。我定了定神说:“妈妈,你也来帮我找眼镜。”

       妈妈慈爱地说:“你出了家门,下着雨,夜黑路滑,我不放心,就追你来了!”我指了指那片坟茔,对妈妈说:“妈妈,我怕!”妈妈微笑着,非常坚定、勇敢地说:“殿礼,有妈在,你什么也别怕!”听了妈妈的话语,我心里升腾出一股股热浪。妈妈的话语像春风,像惊雷,驱散了我身上的寒气和心里的畏惧,我顿感气正胆壮,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风还在刮,雨还在下。我们母子二人沿着不太宽阔的公路寻觅丢失的眼镜。一列客车和一列长长的货车由远及近,由东向西呼啸而过,我们感到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火车未到,我拽紧妈妈的衣襟,妈妈把我搂在怀里,唯恐火车的巨大吸力将我带走!几辆载重卡车和小汽车飞驶而去,溅起无数泥点。我们在路边躲避,泥点还是飞溅在我们的脸上、身上和鞋袜上。

       我心里想:都怪我,要不是丢了眼镜,这风雨夜母子二人怎么受这样的苦,遭这样的罪!妈妈下了班,马不停蹄地做饭,洗洗涮涮,肯定劳累,早该入睡了,可是,都夜里十一点多了,她还在帮我在路上寻找眼镜。凝视着妈妈打着伞,低着头,弯着腰,向前寻觅的身影,一瞬间,愧疚、悔恨、爱怜之情,一齐涌上心头。我感到妈妈最爱我,最疼我,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儿子有这样的母亲,我感到我是世界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乌鸦反哺,羊羔跪乳。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暗暗下决心!长大后,我一定让妈妈吃好穿好,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殿礼,你看那是什么?是不是眼镜?”妈妈的问话把我从沉思中打断。我顺着妈妈手指的地方一看,一个箭步飞跨向前,一把把水洼中的眼镜盒抓起来,禁不住叫出声来:“妈妈,是我的眼镜!是我的眼镜!眼镜找到了!眼镜找到啦——”我望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眼镜,惊喜地眼里滚动着泪花。妈妈的脸上也写满了笑意,眼睛里充满了欢乐!
原来,从学校回家的路边有一口灌溉农田的水井。家属院有一位王大娘与她老头生气打架,气不过跳井身亡。时隔二十余日,才发觉打捞上来,全身失了人形,面目非常可怕。这悲惨的一幕,我耳闻目睹,真真切切,难以忘怀。下了晚自习,雨还在下。我把雨伞借给家离学校较远的同学,自己跑回家。当经过路边那口水井时,不由地想起从井里打捞上来的王大娘,我呼吸急促,脚步飞快,眼镜掉在路上都没有发觉,是妈妈帮我找到了眼镜,是妈妈帮我找到了自信、勇敢、乐观、通达的精神宝藏!

       说起这副眼镜,它还有着一段不同寻常的来历。上高二的时候,由于学习用功,用眼过度,我的视力急剧下降,上课老师黑板写的字、画的图都看不清楚。学习成绩已经受到严重影响,我不愿给妈妈增添忧愁,打算辍学。妈妈得知这一情形和我的打算,她坚决说不!六十年代,家家都比较穷困,我家七个孩子尤为突出。花钱配镜,妈妈眉头紧锁,竟犯起愁来,一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家里生活特别困难,想拿出一、二十元配副眼镜更是难上加难!班主任知道我家的困难,立即倡仪全班同学捐钱。倡仪刚一发出,同学们你五分,他一角的积极响应。全班48人,共捐18.80元。当班长把老师、同学们捐款送到我家里的时候,我和妈妈激动地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师生的友爱像暖意融融的春日长留在我和妈妈的心里。

       回家的路上,我和妈妈高兴得有说有笑。我虽然穿着雨衣,因为雨衣破烂有洞,我的衣裤早已湿淋淋的。妈妈右手给我打着伞朝前走着,雨水打湿了她的肩头,我发现后,抢过妈妈手中的雨伞。我给妈妈打伞,妈妈流露出惬意的眼神。我想:回家后,我一定给妈妈熬碗热腾腾的姜汤,再多放些红糖,一定多烧些热水,让妈妈好好烫个脚……

       当步入家属院时,老天爷好像变魔术似的,刚才还是风雨交加的天气,现在风停雨住了。抬头仰望,夜幕上缀满了繁星。其中有一颗大星星璀灿晶莹,放射出耀目的光辉,有一颗小星星紧紧依偎着那颗大星星不离不弃,也闪闪发光。哦!那颗大星星就是我母亲,那颗小星星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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