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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关明月-孙惜玲

编辑:孙惜玲 来源: 发布时间:2011年01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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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欢陆游的诗,从二十多岁听讲《钗头凤》就开始了。那时很简陋,电大的课程以录音带为主,却多为全国名家授课。名家就是名家,这首词被解读得荡气回肠。正当伤痕文学流行,陆游的婉约凄丽,让同学们深深感到伤痕的美丽,那些没有伤痕的人反倒为自己的苍白而自惭形秽。

 我真正感动的却不是这些。“铁马秋风大散关”,是这首描写军旅生涯豪放情怀的诗篇,让我在初做人母的时候激动得满屋转圈。当时并不明了自己骨子里有什么东西与之产生了共鸣。
后来学到苏轼的《密州出猎》“老夫聊发少年狂……西北望,射天狼。”也有些同感,但密州远不可及,也就不多想。而大散关就在极目可眺的地方,我的思绪常常因之延伸到窗外蓝蓝的南山。
向往南山秦岭,原由是有同学给我看了他们沿清姜河郊游的照片。山水极美,人也青春亮丽,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一切都幻化成一个美的概念,只有泼了铁水般凝重的崖面上镑刻的“古大散关”永久地摄在大脑的皮层中。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并看到大散关就在几十公里外的秦岭中。
我很羡慕同学们,但也暂不希翼,因为女儿正嗷嗷待哺,那也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情。我相信我将来会去。女儿会吹蒲公英了,我们一家真的去过,可我的目光仍然聚焦在她的身上。那天,女儿穿着粉红小袄,在万绿丛中把蒲公英的种子吹出很高,我心也随着飞翔。这张照片收在女儿的珍藏版中。
在女儿十二岁时,我突然有机会到秦岭那边去喝嘉陵江的水,竟然有后来十年的光景,每周一个来回地过大散关,有时天天过,还有过一天几趟的时候。对大散关“眼”熟能详,像一个好朋友,想它了就扒在车窗上看看它,有时候也下车,给被陪同的人讲它。当然,已不仅仅是当年同学照片上的几个大字。前不久,我用心写了一道关于大散关的诗:         
                  通天古道大散关,
欲说旧事碑不全。
关门不见焦土在,
是谁铠甲遗阵前。
心仪铁马秋风诗,
无奈浮尘八百年。
秦井有水不煎茶,
石磨无痕任君研。
说的是上世纪末,我有幸在秦岭梁上见到刚出土的宋代利州路官兵重修大散关的记事残碑及铺关门的大石条、深厚的灰坑和巨型的石磨;关门南平缓处叫做煎茶坪的地方掘出的秦井仍水清如鉴,只是从井中掏出的古碑已不在原处。最叫人震撼的是关门位置挖开浮土显露的粉红土石,明显是大火烧焦的痕迹。
文化馆的龙馆长告诉我,金兵攻破被死守六年的大散关,一把火烧了这千年关隘。我想象,在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浓云一定遮去了月亮。陆游“铁马秋风”的豪情和英勇的将士们一起在那个无月之夜隐去了。那件铠甲一定是那个时候被某位壮士痛惜地掩埋在秦岭梁顶的大散关旁的。我在市博物馆见过实物,据馆里人讲,出土时,它是整齐叠放状。
按热心人指点,我在历史地图中查到大散关确在秦岭梁顶,当年同学们拍照的摩崖石碑是上世纪三十年代修公路时所刻。那地方叫二里关,抗金时为金兵所据。不管怎么说,对峙的双方攻守目标一致,都为一个大散关。在那里文明对野蛮长期的抗拒中表现出的壮怀激越,几百年来,叫多少人心痛并美丽着。
抗金将士在大散关失守后并没有放弃,退守南岐山又坚持了十多年。奇怪的是灭了南宋建立元朝的并不是金人,另一个来自草原的强悍民族——蒙古人拥有了那个朝代,现代人竟然连金人的去向都无法搞确切,据说达斡儿人就是金人的后裔。我有一个同学姓鄂,达斡儿族,长的却极像画像上的成吉思汗。我惊叹我们中华民族就是这样在血与火的融合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一直庆幸在途经大散关初始就见到了明月,不是夜里,而是清晨。周一上班,赶八点到,早晨五六点就起身,上到秦岭梁顶天还是黑的,梁顶温度低,月光冷竣,但很亮。我遥想大散关的月亮就这样千百年的照着,忽然觉得它就是一位抗金的勇士遗存在天上,冷竣地注视着梁上匆匆的过客。我肃然起敬,坐直了身子,不敢懈怠,那是一种使命感。日子久了,大散关傍晚的月亮、深夜的月亮甚至白天的月亮都见过,但任何时候,只要说起大散关,眼前总是最早那个清晨的月亮,甚至不说不想大散关,它也会闪出来,特别是夜晚入睡时,脑子常定格在那里,像电脑的视频。
去年到定边看望交流到那里任职的文海,他带我们去看沙漠,突然有几句词写给他:
你在看大漠之中落日圃,
我在这秦峰之巅看云卷。
千百年有几度马蹄踏孤烟,
大散关也曾是铁马秋风寒。
好男儿善征战不言烦怨,
走南方闯北疆只为好家圈。
好男儿家国命英雄肝胆,
苦不怕累不嫌只为好河山。
这时,我也让自己明晰了一个理念:人无论是壮怀激越还是无怨无悔,总是为了一个理想,总要有一个支撑。有什么样的价值比为国家、为民族、为很多人的利益安危付出努力更能支撑一个人的理想呢?
现在想,年轻时被陆游感动,其实骨子里就是这种对崇高感的精神追求。壮年时,放下女儿离家做事,也不外乎这样。人只有被感动着才会不惜一切地付出。
近来闲暇,学着填了一句词,不大入辙:梁上石碑,去时还是来时路,朝南暮北,晨月明几度。顾自先前,百事皆不足。该祝寿,无处重补,心向诗与赋。
五十多岁了,到了民间可以祝寿的年龄,想想过去许多事情都没有做好,挺遗憾。毕竟抛下家务,一心一意干点有意义的事情,不是所有的人在所有的时间段都能这样。
看到现在的事情在后来人的手里做得那么好,甚是欣慰,也感念起陆游:陆游是个大英雄,又是个大才子,他用英雄的文笔激励了自己也激励了后人,却成全不了自己,因为那个时代不成全英雄。宋王朝不可挽回地被替代了,陆游在故去的时候并不知道,他还在《示儿》中企盼“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只能说是莫大的遗恨、莫深的幽怨。
盛世才是成全理想和事业的时代。我们该为生在此时而庆幸骄傲。每个人都有可能认真地干好自己能干好的事情,不是英雄,也体现着英雄主义。英雄主义,其实存在于每个人的骨子里。大散关的月亮也是英雄,它永远守照着大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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