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不可阻挡地来到人间，那种美妙跟着无边无际的春光铺开，我不由自主地迈开双脚回到家乡。
在乡间小路上，风软软地撩拨着柳枝，地暖暖地酥痒着麦苗。本该肃穆的田野，由于一群小鸟叽叽喳喳地闯入，增添了绿色的音符和青春的诗行；村边的小河淙淙流淌，吟诵着乡村振兴建设的新曲；河两岸树木发芽，草儿冒尖，嫩嫩地蔓延生长；迎春花眨着明亮的眼睛，含情脉脉，欲说花中事……天底下一切生灵仿佛突然被唤醒，蕴育着新的生命，在风的耳语中，在雨的滋润下，欣欣然朗润起来。曾经沉寂的梦与向往再次出现，就像那多年的春天从未真正离开过人间。
家乡的春天，是埋藏在我心灵深处的珍宝，时时发光，处处锃亮。站在田埂上远眺，入目的猕猴桃率先吹响了春天的号角，从枯黄渡到了青葱的绿，洋溢着无限的生机。一望无垠的果园里，像撑开了一把把绿绒大伞，整齐地排列着、挺立着。过些日子，会形成绿海，在绿海中会有鹅黄色的浪花翻滚，成为家乡一道靓丽的风景。这是家乡人民辛勤耕耘后最丰厚的礼物与收获，等熙春出头的日子，田野里有一种莫名的韵律，伴随农人忙碌的身影晃动。
村口，一树玉兰花开了，缕缕清香扑鼻而来，我驻足观赏、拍照。“霓裳片片晚妆新，束素亭亭玉殿春”。满树的花朵，似雪如玉，优雅美妙，没有绿叶的陪衬，只是一味的洁白，一味的通透；花瓣在春光下轻巧地开，沉寂地落。它的绽放是宁静的、宠辱不惊的，但每一朵花却渲染了一份心境，一份热烈，给春天一个满意的告白。当六片花瓣全展开时，在直挺细柔的枝干上，就有了一嘟噜一嘟噜的白云飞迸，随风抹过一丁自然的流韵，既高雅又朴素，溢满了人间的纯洁。开过的花瓣，粉晕由浅至深，抽出一丝丝红，带着羞怯含蓄之美。花蕊里，盈满眸子喜极的清泪，一直浸润到花柄，好像一声声深情的呼唤，叫醒人间烟火里的梦，敲击暖流的心扉，拽扯柔软的情愫，洇润开一曲春天的旋律。
“好看！”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不知什么时候五婆站到了我的身边，花袄黑裤，手提篮子，布满核桃纹的脸上，一双被岁月沧桑深深埋藏的眼睛咪咪地笑着，温和地问到：“咋不回家喝口水？”我也跟着她的核桃小嘴笑：“五婆，干啥去呀？”“拔荠菜。”五婆拉着我的手又补充一句：“中午来家里吃荠菜饺子！”我点头答应，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感动，被这位平凡普通的老人所吸引，并惊奇地发现，老人身上有一处与众不同的风景，那就是满头的黑发。我诧异地问：“五婆，您头发？”五婆笑眼依旧，核桃脸上好像一下子多了几分可爱的羞涩，语气带了几分调皮，说：“理发店染的。春天啦，我得出来走走，透透气呀！你看，这一个冬天窝在家，这树叶都绿了，这路边的墙上咋还安个花栏栏？我得去看看，走了！”
五婆咯咯地笑着，转身的一刹那间，我分明看到她眼睛里闪过一丝亮光，那亮光流转，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似乎一下回到了天真烂漫的童年，苍老的声音里也多了几份童趣。七十多岁的五婆几乎是雀跃着奔向前方，那绽放的核桃脸，那出奇油黑的头发，那恬淡安然的笑声和这早春的绿，让我一颗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望着五婆远去的背影，我的思绪也随着她的脚步，缓缓地走进了那个从未逝去的童年。
农村长大的孩子，永远也抹不掉挖野菜的情景，这是一种难以割舍的情缘。虽然我早已离开农村，但童年的生活经历，让我对农村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记得那时，农村生活贫困，为了解决一家人的温饱问题，母亲经常精打细算，变着花样利用身边一切能吃的东西掺和上手头不多的粮食，来填饱一家人的肚皮。每年春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乡亲们称“度春荒”。好在这时万物复苏，于是人们便打起了田野里野菜的主意。我们这些小孩子，便自觉承担起挖野菜的重任。
雨水过后，风吹来，衔着温暖的诗句，融掉残雪与骨头里的寒气。下午放学，我第一件事就是拿起铲子、挎上篮子，与伙伴们一起走向草木葳蕤的田野。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路边野花盛开，蜂蝶扇动着轻盈的翅膀，嬉戏着生命的快乐；燕子、喜鹊在空中飞翔，释放着生命的激情；我们也手拉手唱起儿歌《春天在哪里》，悦耳动听的童音响彻长空，一幅灵动美妙的田野画卷，就这样徐徐展开。玩够了，我们开始挖野菜，苋菜、马齿苋、荠菜、蒲公英、薄荷、水芹菜等，都是我们的篮中之物。
每天挖一篮子野菜回家，母亲淘洗干净，用刀剁碎放点盐，加上玉米面粉或高粱面粉搅拌，上锅蒸熟便可食用。在那个年代，只要能填饱肚子，无论吃什么，我们都是快乐的。无忧无虑地学习、劳动、玩耍，既不用大人特别呵护，更没有高档豪华玩具，就像田野里生长的野菜，一旦沐浴着来自大自然的阳光、雨露和空气，就会蓬勃生长，尽情释放孩子的天性。正因为我们这一代人有了童年那份特殊的经历，对今天的幸福生活才格外珍惜。
乡愁不辍，笔耕为怀。一路风雨兼程，我离不开乡亲们的帮助和支持。转眼，又到了远山含笑，近柳招手的季节，恰似故人再度重逢，我满心满眼的欢喜。家乡的春天，从一缕微风湿润的抚摸开始，有一种隐约朦胧之美。那是“吹面不寒杨柳风”的妙趣横生，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韵味悠长，是“万条垂下绿丝绦”的无声又多情，这是造物主的精心安排，是大自然无私的馈赠。
中午时分，我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感受春天家乡的烟火气，各家饭菜的香味氤氲了一条长街，缭绕在我舌尖上。五婆端来一碗荠菜饺子，三姨端来一碗“水围城”，大嫂端来一碗扯面……亲情包裹着我，春意温暖着我，我蓦然泪奔。热气腾腾的烟火弥漫了整个村庄，这是乡亲们最大的生活底气。
在家乡美好的春天里，我将行色匆匆的身心休憩、调整，迈着轻盈的脚步，开启人生后半生旅程；以感恩之心，诠释所有过去的过去；换上簇新的微笑，演绎一切开始的开始。在纯澈的光阴里惬意行走，在诗意的情境中欣喜徜徉，沐浴生命的缘分，享受人生的曼妙！
【作者简介】
李会芳，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宝鸡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职工作家协会会员、宝鸡市杂文散文家协会会员，有文学作品在报刊杂志发表并获奖。儒林文院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