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晁峪记忆(坪头中学 张峰青)

编辑:王枫 来源:本站原创 发布时间:2011年0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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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晁峪,就忆起晁峪。晁峪正如她的名,两条带状山夹成了一条沟。晁峪,地面狭长,大约有四五公里长,但不足二三百米宽,依次由上而下罗列着八个村民小组。在原来贯穿而过的沙土公路上形成一条尘土飞扬灰不溜丢的小街。有十多家店铺,木质的门,木质的窗,木质的插板,严谨而小气地排放在房檐下。有咯咯叫着的鸡,有汪汪叫着的狗,在土街上自由的来往。
  初到晁峪,总有一种方向错位之感。总觉得太阳是从北山升起,中正的照耀着村庄,悠闲地越过街道,再从南山坠落。很多次,我和晁峪当地人说起方向,也总把东面当北方,将西面当南方。这时候,当地人笑笑地指指脑瓜,再指指山头的太阳说,不对,那才是西方或东方。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方向性的错乱。
  晁峪有条小河,涓涓地流淌着,终年不枯。与河水平行着的是原来的310国道,那时的国道,纯粹土沙路面,极窄,贯穿了整个晁峪村庄,绵延到一个名叫上川的村落,再如一条土带子翻山而去。每有大车呼啸着从街道而过,黄尘、纸屑、柴草、树叶、还有晾晒的衣物会随着车尾的空气打着旋绕着圈,飞舞,连悬挂在店铺门上的白布灰布大小各异的门帘,也随着车风的撩拨上下跳动着,颤抖不已。晁峪街虽小,却汇集了粘着川音的四川客、呔着甘肃话的草面客、撂着河南腔的河南人。特别是一些简朴的小店,卖些火柴、瓜子、洋蜡、肥皂、牙膏、灯泡、卫生纸等等小杂货的店铺,主要也是由一些外来客经营。记得,有一家店铺,经营者是一个干瘦黝黑的四川人,他可能是外出糊口来的,也可能是打工来的,更可能是闯荡来的,总之是有颗不想呆在家终了天年的心,来到了晁峪的一间临街的民居里将自己安置了下来,并从晁峪的一个深山里引来一个身段高挑、擦着白粉、抹着口红的年轻女子做了媳妇,就在他经营的木板小橱窗里养儿生女,经营着自己“安逸”的生活。“安逸”是他经常说的话。每在没有货的时候,就叫我姨夫开的手扶拖拉机给他拉货。记得,大清早的,我姨夫摇动车和那个四川客沿310国道一路向“东“,不,是向南出发了。很多时候,一次往返就花去一整天时间,常常是半夜三更还不见踪影。因为是连续的翻山越岭公路,一面贴崖一面临沟,路险而陡,于是,我姨就常常站在村街的房檐下一直向狭长的上街望,再一直向辽远的山上望,是想看看盘山路上有没有明亮的车灯。当有明明的车灯照过来的时候,我和我姨嘴里就念叨着“来了,来了”,可那些车越走越近,却一晃就过去了,于是就再等下一束明灯了。这时候,因为弟弟妹妹们还小,我是最大的,就只能陪我姨一直等到深夜。所以那些年,只要听到院落里传来那个四川客的四川腔,我们全家人就知道又是来叫我姨夫拉货的,于是就常常心惊肉跳的,总有一种心被掏空,被吊着,被悬着的感觉。
  晁峪街道的正中原来有一所乡中,比较有名。它的有名源于学校里有一个姓牛的老师。听晁峪人说,那牛老师也够“牛”的,解放前曾任国民党某部驻防团长,解放后弃旧从新做了教师,也在“文革”期间被人用细铁丝栓上大门板挂在脖子上游过街,挨过斗,平反后又从了教。他上课不拿书本教案等任何纸质东西,手里只拿两根粉笔。一堂课上完了,粉笔就写完了。他一黑板一黑板的出题、算题,绝没有重复的题目出现,道道题目是由易到难,阶梯型拔高。在每年中考前夕,他还能变戏法似的拟猜几道题目,让学生提早训练,常常是十猜九中,十拿九稳。因此,周边有许多学生都愿意来晁峪乡中就读,于是,一直寂寥的晁峪小街就空前的繁荣起来,卖文具的卖的更火了,卖各种小商品的卖的更快了,就连卖面皮的也常常因生意爆满而眉开眼笑,而牛老师的大名也就在各种口头的传播中越传越神,远近闻名起来。我也曾有幸一睹牛老师的形容,他个头瘦小、头发全白但脸堂红润,只是走路颤巍巍的,需要人一左一右的搀扶,当然那些搀扶他的人都是自发而起的学生,没有酬劳,都心甘情愿,只出于真诚的仰慕与爱戴。许多年过去了,再听晁峪人说起牛老师是在2002年,说他早回山东老家养病去了,也不知他现在近况怎样,是否还健在?许多图影,只能在记忆的梦乡里反复出现,随着岁月咀嚼到老。
  晁峪人惯于闲散,生活是慢节奏中的慢四。若有太阳,无论冬夏,整条街的两侧房檐下,坐满晒太阳的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其乐融融。更有一些年轻人在太阳光里打台球。一摊一摊的花花绿绿的数字球咕噜噜滚进洞里,于是就吵吵嚷嚷地再开一局。自然也就有一些外地人看中了繁荣的台球生意。于是就在街边摆几桌案子,大嗓门地招徕生意。当然,围观的人多,会打的人少,总显一派热热闹闹的景象。其中有一个络腮胡身材魁伟的黑面男子是台球生意的领头者,他有一个与他形貌极不相称的名字,很怯懦很和蔼地叫“胎胎娃”。总之,许多人都那么叫他,他也唉唉地应答着。也不知是当地人戏弄他这个外来客,还是他自小就那么叫那个名。后来,我听我姨夫说,那个人本名就是这么叫的,那是源于小时候他父母的疼爱所致。当时我相信姨夫的话,因为,那时候我们就把姨夫最小的儿子叫“胎娃”,他当时五岁。为此也惹得我姨常说,再不能叫他“胎娃”了,再叫“胎娃”,他长大了,就和街上做生意的“胎胎娃”一样,改不过口,难听死了……
  晁峪人爱耍社火,年年正月从不间断,由开始的马社火到后来的车社火,再到现在的秧歌舞。耍社火是在乡中的操场上,马社火主要是扮演一些秦腔剧目,穿戴自然是秦腔行头,脸画成秦腔脸谱,一个“身子”一匹马,在场中不紧不慢不疏不密地兜圈子,让围观的人看。说到脸谱,自然让我想起一位老人,他是画脸的老艺人,在晁峪街人人都叫他“大爷”,可能是辈分较高的缘故。那大爷牙早掉光了,嘴瘪瘪的,满脸的白麻子,也听人说,那老人年轻时可风光了,地主出身,还在省城里上过几年洋学堂。大爷闲余时间爱讲年轻的往事:“我西安上学的时候,才十七岁。那年我回家探亲,一进家门,就碰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她足足大我十多岁。后来我娘对我说,娃,她就是给你娶的媳妇。于是,我就糊里糊涂结婚了。后来我又上学去了,一年后回来时,那个女人早死了,埋了。我娘说,娃,你媳妇怀了你的娃,最后小月了,娃没了,大人也没保住……直到现在,我还想,我那个女人怎么会死了呢?后来家里又给我娶了现在的拉婆——就是我娃他娘。可我还常常梦里梦见我的第一个女人,她年龄大,可人真是好看,那是真的……”大爷每在讲他的故事时,总会从第一个女人开始,再到“那是真的”结束。当时,我只感觉大爷走南闯北见识极广,就津津有味地只管听,后来渐渐明白那是他人生中不能磨灭的痛。再后来我参加工作了,也去过大爷家几次,几次见面却总也找不到当年他侃侃而谈的话题和感觉。在烟雾缭绕中,大爷只是静静地坐着抽烟,很少说话,我知道,那是大爷已经老了的缘故。不久,大爷就病故了,当听到大爷病故的消息,我心生惋惜与哀痛。
  近年来,晁峪在变迁,先是310国道改道,不再经过村庄,而是从山腰修过;再是陇海复线从河滩贯通,经过新庄;最后是宝天高速从“南山”半山腰开过,噢,不对,是从西山半山腰开通,我知道我的方位感总是在我的记忆中定格而显得凌乱。总之,晁峪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诸如原来的学校搬迁、合并、另建,乡政府也向西迁移,还有大量房屋的拆移,最主要的还有晁峪的社火变成了“秧歌舞”。去年正月,晁峪的那些放下锄把飘舞绿绸的妇女姑娘们,穿着红毛衣,黑裤子,白球鞋,“蹬蹬锵”地跳跃着,变换着各种队形。听说,还上了电视,拿了奖呢。
总之,每次经过晁峪,就会回忆晁峪,晁峪是我少年时代曾经生活过的熟悉地方,我时常关注着她,就像我一直牵念的一个久违的亲人那样,时时刻刻,一种情从未间断,也永不间断……
       (陕西省宝鸡市陈仓区坪头中学  张峰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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