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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水的断想(宝鸡 张格娟)

编辑:王枫 来源:本站原创 发布时间:2011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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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憎恨水

  和好多人不同,她们喜欢水,而我,从小就憎恨水,也畏惧水。

  这种深藏在心底的感觉,如同一条毒蛇侵噬着我的心。以致于好长时间我都不敢回忆故乡的美好。那是缘于九岁那年的夏天。那个夏天,知了在树上狂叫,天如同着了火一般焦灼。

  村后的那座小水库,藏在一条深沟里,四周全是密匝匝的杨槐林,青蓝色的水,平静的水面,在夏风中微微泛起了粼波。孩子们都不约而同的走向了水边,女孩子拿着一两件衣服去洗,但多半是为了在水边玩。男孩子们多是去水边游泳。也有一两个胆大的女孩子,跟着男孩子们去游泳。那些男孩子,像青蛙一样,站在岸边,蹦一下跳到水里,在水里练习着各种游泳的动作。也没有人教,大多是大一点的孩子教小一点的孩子,也奇怪,三两下功夫,他们就学会了。

  可谁想,却出了事儿,我的一个堂弟,七岁的孩子,端在岸边高台上,张开双臂,给我示范着,你们看着,我给大家表演一下潜水。水里泛起了一阵阵浪花,我们都站在岸边欢呼,好,成功了!可等了两分多钟,还不见他的头露出水面,有人还说,这小子憋在水里的功夫真深,抵得上一个小英雄雨来了。又过了几分钟,还不见他上来,大家都互相呆呆在注视着死一般沉寂的水面,期待他像孙悟样从水面上冲出一道水柱,或者出现在对岸,可十分钟过去了,孩子们慌了,有大一点的孩子喊:“不好了,出事了。”派一两个回村子喊大人们来营救,一边留下看守的人,从岸上找来了杨槐树枝在水里搅动着,真希望那是他和我们开的一个玩笑。等大人们赶到,还是没有找见他的踪迹。直到天黑才把他的尸体打捞了上来。他的母亲,我的婶子,寻死觅活,几次要跳到水里,陪着儿子一起死去,后来,好几次昏迷了过去。母亲和几个邻居阿婆守在旁边,我们几个吓得躲进了地下果窖里不敢出来。

  从此,每次走到婶子家门口,我都远远地改道或者躲开,我怕碰见神叨叨的婶子,蓬乱着一头白发,衣着不整地拉着我的手问:“见到你弟弟了吗?他今天中午穿着一件白衬衣出门了,还不见回来?可怜的妈妈还记得孩子出门时的衣服,可失子之痛,让她的精神彻底崩溃了。有时,她的手里抱着一个小枕头,用毛巾包着,嘴着念叨着:“娃娃乖,娃娃穿花鞋……”让旁边看的人都不由地落泪。从那之后,这个小水库还发生过一两次这样的事件,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憎恨水,见到稍深一点的水,远远地观望,从来没有亲近它的感觉。感觉它像魔鬼的手,无形中将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夺去了。

                渴望水

       

  我对水的憎恨没有持续几年,连续三年,故乡大旱,那个深及十多米的水库突然间像发生了地漏,几乎是在村民们不知不觉中底儿朝天了。等我们一帮小孩子们再次去寻找那个曾经吃过人的水库,或者寻找爷爷奶奶们嘴里所讲的水龙,我们什么也不曾找到,只看到干涸了的水库裂开的大嘴,横七竖八的口子,忍不住站在上面想哭。

  其实,在孩子们大哭的同时,大人们发慌了。

  这个水库干枯的原因是水源没水了。这条水库的水源其实也是我们饮用水多余的蓄水。而今,没有水源,水库干了。

  每天不到凌晨三点,村子里咯吱咯吱,叮叮咚咚的响声打碎了昔日的宁静,村民们全都挑着桶去沟底找水喝,那眼细细的如针眼般的水流在众多的水桶面前,再也流不出水了。每天,挑到的水桶里全是那种泥糊糊,要沉淀好几个小时,才能倒出一部分清水,其余全是泥浆。孩子望着水桶哭着说:“渴,真渴!”三四里的路程,多是陡坡路,担一担水上坡,嗓子像冒了烟一样难受。我们每天的任务还有,跟着大人们去深沟底挑水,拎一只小桶,姐妹兄弟多的,都是两个孩子抬水。小小的肩膀就扛起了寻找水的重任,大人们望着天唉声叹气着,一起想办法,村上上报县里,县里也急,不是一家缺水,全县好多家都是这个样子。最后,找了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县里给村中配备了一个蓄水罐,和邻近几个村子协商好,每天去外村拉水回来,给每家分配两担到三担样子,根据人数分。这些水就如同宝贝一样用大瓮存了起来,洗完菜洗完锅的水不敢倒,全让牲畜喝。洗完脸的用来洗脚。那时候哪还敢提洗澡啊!那时候,整个村子缺了水,人的脾气也大了,动不动剑拔弩张,为了争点水打起来。

  村子的干涸,严重到好多外村的姑娘都不愿意嫁过来,人们之间流传着一句顺口溜:走进演峪山,眼泪流不干。走近演峪山,吃水还比吃油难。

  此时,我发现自己,对于水的渴望,那是一种病危的人,对于生命延续的渴望。我渴望水,渴望到每天都抬起头来,看一看天空浮动的云朵能够早早地碰到一起,哪怕一场阵雨也行,每到下雨时,每家房檐下全是一排排锅碗瓢盆。孩子们不顾大人的劝说,站在雨里呐喊着,奔跑着。

  水,我们渴望水。             

                亲近水

       

  我一直是站在水外说水,看水,不敢亲近水,心中总有那个挥之不去的阴影。第一次到冯家山水库,临上船前,我还对老师说,我有点怕,大家都笑我。说句实话,我是从心底的怕,并不是矫揉造作。老师已年过半百,见多识广了,走过好多的地方,他鼓励我说:“坐上去就没事了。”轻轻地跳上船,果真没事,看大家都在轻松谈笑,我的心也渐渐松驰了。

  千湖,看到这两个字,我在心里默默地思量着,这和流经陇县的千河有什么联系吗?朋友告诉我,其实千河就是千湖的源头,是她的母亲。终于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然后就是长久地沉默。

  站在船上,望着浩渺的湖面,心中所有的不快乐全都烟消云散了。水是豁达的,它静默不语,却承载了那么多,想想自己,何时如水一般包容,那也是人生的一大境界了。其实,水也是一种人生哲学,沉默不语,却滋养了众生。

  小船在荡漾着,微风轻轻拂过,阳光下的湖面,像谁洒了细碎的银子,泛起粼粼的波光。那条漂在湖面上的皮伐子,和群山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幅水墨画。

  站在船边,故意让水溅到自己的身上,找寻一种亲近水,亲近自然的快乐。其实。我真正和水的亲密接触,这是第一次在千湖支流里漂流。

  看着弯弯曲曲的河流,每个人都穿上桔红的救生衣,擒着浆上了皮艇。四个人一组,刚开始,大家都还不熟悉水性,每个人都试着划,等到划到一段距离后,才发现,这水是温柔的。朋友在后边皮艇里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浆,小船儿推开波浪”,我们在前边也蠢蠢欲动了,在前边对唱:“千湖水呀,浪呀嘛浪打呀!”对歌还没完了,后边的皮艇刚走进,不知是谁挑起的战争,一阵阵水花四溢,水眯了眼睛,看不到对方,只有拿起浆击水,用水撩水,好一阵子激战,两艇分开了,才停止打水仗,全身已经湿透了,才记起该擦擦脸上的水了。脸上的水还没干,后边又冲上来的另一艘皮艇,以箭一般的速度冲向了我们,新一轮的战争开始了,忘记了年纪,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全身心在水里打架,一下子又湿了。有人举起手来,大声呼喊着:“投降!”皮艇一个旋转,有人落水了,一阵紧张的营救,不能放弃,不能抛弃任何一个人,没想到,落水者却洋洋自得地在水里游泳了,变换着各种姿势。每个人都湿淋淋的,那一只只皮艇在水面上漂着,在水流平缓处,放下浆,仰躺在上面。看着满天鲜嫩嫩的浮云,悠然的在天空中飘散着,如同我们一样,随波逐流,体味着难得的自在和惬意。突然深切地体会到,诗人笔下,那句:河流是大地母亲身上流淌出来的血液和乳汁。

  我静静地躺在这条河中,感受着,体味着大地母亲温暖的怀抱。水这位温柔的母亲,轻轻地拥抱着我们,柔柔滑滑的,我们如同在母亲子宫中的婴儿,伸着懒腰,踢着腿般轻松自如的撒着娇。

  清凉的河水,以宽容和娴静接纳着我们这群调皮的孩子们。忍不住感叹,在大自然面前,在水面前,人该是何等自惭形秽啊!赤脚站在河岸上,向着千湖水大喊一句:“千河水,我爱你!”远处传来一阵阵回音,如同对着爱人表白,带着一分羞涩和三分坦然,无论何种表情,那都是我发自内心的一种情愫。

  临走时,对着千湖水挥挥手,悄悄地说一句:“我还会再来的。”千湖默默不语,我知道,她会用宽广的胸怀再一次拥抱我。一个我来了就不想走的地方,其实,我还没有离开,就还想再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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