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结婚那天，母亲拿出一沓花花绿绿的鞋垫，对我说，城里人不穿布鞋，把这鞋垫塞在高跟鞋里，脚少受罪。我翻开来看，鞋垫上绣满了喇叭花、牡丹、喜鹊等花卉动物图案，垫在婚鞋里正合适。
母亲做得一手好针线，我自小穿着她手缝的布鞋长大。鞋底是从村口小卖部买来的塑料底子，鞋面是母亲裁剪剩布料一针一线缝制的，我自小爱美，母亲便在鞋面上绣满了花朵和鸟雀。
这样的一双双花布鞋，陪我度过了童年时光。偏远山区的小学校里，课业并不繁重，放学后，我和小伙伴们在河边捉鱼摸虾玩耍，或者去山上挖些柴胡换几个零钱花，要么爬到桑树和樱桃树上摘果子吃，脚下的那双布鞋，让我去哪都很舒服自在。
种麦子的时候，自然要跟着父母去劳作，家乡地处秦岭，土地大都是山地、坡地，机器开不上去，只能靠人工播种。父亲赶着耕牛在前面走着，我和母亲跟在后面撒着种子、化肥，布鞋踩在泥土里，软软的。“人勤地生金”，来年，我们双脚踩过的地方就成了一片葱茏的麦地。
无忧无虑的童年，我穿着母亲做的布鞋行走在乡村，那里的青山绿水孕育了淳朴的民风，笑盈盈的乡亲总显得十分亲和友善，我很庆幸，我在那秀美的山水间长大。
上大学后，看到许多同学穿着在商场里买的漂亮鞋子，我偷偷藏起了母亲做的布鞋，用节俭下来的生活费买鞋子穿，只是每次回家时，为了讨母亲开心，会穿上她做的布鞋。不久，母亲便发现我穿回家的布鞋总是新的，她明白了我的心思，此后再也不给我做布鞋了，临走时，父亲给我的生活费又多了一些。
今年五月九日那天，下着瓢泼大雨，次日我就要出嫁了，送亲的亲人准备冒雨送我去市区。父亲把我叫到跟前说：“女子，去拜拜先人吧，给他们告个别。”母亲递给我一双旧布鞋，让我穿着它走山路，以防打滑。
祖先的坟地在半山腰，大雨“唰唰”地浇在草木和人身上，父亲拉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泥泞的山路似乎变得更长了。父亲折来一些柏树枝，垫在我膝下。在祖爷爷坟前，父亲一边点香一边念叨：“女子明个要出嫁了，我带来让你们看看，我知道，这雨是你们舍不得女子，留人哩……”
我回头看母亲时，不远处的她，早已在雨中成了泪人……